古有高士,大隐于野。姜尚八十入仕,匡扶周室;孔明三九出庐,力挽汉鼎。此皆出世而复入者也。至于当代,有志虑而不得遂意者,莫能野居,退而大隐于朝,苦其差遣,劳其筋骨,嗟怨万般,噤若寒蝉;竟使庙堂之上,罗列众象而无所作为者,又不可胜数也。
怀才而不遇之情状,虽古今一理,今则尤甚。省城传媒界昔有自命不凡之好事者若干人众,尝组织协会,啸吟境况,大抒块垒。余因之而做文朋列传,以为描摹。未期凡历十余载,景致并无改观;反见涉猎他业者,亦多有如此境遇也。即以近来过从甚密之任兄建国而言,亦此类才华高古而不堪其遇者也。
甲午孟春,高朋欢聚日频。忽一日,与当代孟尝跃祥兄小晤。其时席间端坐一人,面若朗月,气度儒雅,言谈高妙,笑意委婉。询之,乃知本名任建国,别号石云先生;任职于工商部门,行走于三教九流;与孟尝公大学同窗,乃余之师兄也。及至拜别,获赠著作三种:诗草一本,书法一册,论述一辑。归而读之,大为诧讶。概其凡所抒写,尽显古雅,咏哦山水,超然物外。身处红尘而心境绝决于尘俗之远者,殆不知几千里也。又揣摩其书法,虽不能尽悟高妙,又恍若有道法自然之朴拙内蕴,深不可测焉。嗣后数日,余潜心玩味,试著一文曰《浑如陶诗抒隐逸》,以为读后之感。又十数日,省作协诗歌委员会、山西文学院、省诗词学会组织“石云诗歌研讨会”于龙城,共抒宏旨,以为嘉许。其时赴会者,有作协显要、诗界翘楚、文坛宿元凡五十余众,盛况空前。余以师弟也,穿梭其中,忙其忙而乐其乐,以能荐高才使显于文坛而窃然自喜也。
或曰:居于公务队列甚而位处津要者,缘何循迹山水,独抒隐意耶?此亦余之疑惑也。遂每于举酒之际私询石云先生,辄闻其自述曰:幼学于乡野,得遇蒙师董锦璋先生,入室为弟子,勤学古典,专攻字法。未及弱冠,考入山西大学中文系,自兹写诗作文习字,几近四十载。工作就业,辗转上下,省市机关,数易岗位。初始乐于其中也;不惑之际,顿觉韶光迅忽,转瞬白首,遂潜心于诗文书艺,不复有尘俗累念矣。
余闻此言,良久无语。殆石云先生之情怀,比之于专事文章者,其境界诚如天壤。凡世上为文为棋为书为画者,业余则雅,专业则苦;专事则累于虚名胜负,几不得解脱,与初衷背道而驰也。尝闻石云友侪之语,言其凡涉诗书,必然躬身自费,陶之醉之而不知天光已暗乃至东方既白;每每罔顾名利,慷慨私赠,得其墨宝者,众矣。
古文大师冯其庸曰:“石云先生诗,意在晋唐之间。有古意而无俗笔,是为难得。身处俗世而出尘不染,真空谷之音也。”石云先生尝自作《论书》诗白曰:“不履不衫开悟性,无尘却染古文心。江南蘸尽千池水,不意天成屋漏痕。”为书为诗,有此一境,皆可通达焉!
《孙子》曰:“善守者,藏于九地之下;善攻者,动于九天之上。”石云先生善守乎?善攻乎?夫有隐逸之志而能藏形于芸芸攘攘之朝堂左近者,不亦当代之奇人欤?一叹也。
2014年8月26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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